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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势力版图 | 江苏:人傻钱多,速来造车

新能源家族(稿源) 2022-2-28 14:03 No.965


出品 | 搜狐汽车·E电园


作者 | 程功


编辑 | 周航


[搜狐汽车· E电园] 如果有一个省份能用“富贵天堂”来形容,那一定是江苏。


景色美,经济强。在2019年“全国经济百强市榜单”中,从苏北到苏南,有一个算一个,江苏的13个地级市全部入围全国百强行列。虽然隔壁山东入围了15个城市位居全国第一,但江苏依然“傲娇”:你入围15个,是因为你只能入围15个。我入围13个,是因为我只有13个。


然而,近些时候人们忽然发现,这么有钱的江苏也有“人傻钱多”的一面——造车新势力在其他省份遍地开花,而江苏投资的这几家,倒闭的倒闭,破产的破产。


2020年6月15日,坐落于南京的博郡汽车发布公告,宣布造车失败,将出售车型平台等各种核心技术。


2020年6月29日,同样位于南京的拜腾汽车组织召开了中国区全体员工电话沟通会,宣布自7月1日起暂停公司在中国内地的业务运营。


2020年6月30日,总部位于南通的赛麟汽车唯一国资股东南通嘉禾发布声明,表示将动用自有资金解决赛麟汽车离职员工的社保、公积金、个税,标志赛麟汽车退出了历史舞台。


一个月内,江苏省三大造车新势力相继“下线”,留下了一地鸡毛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苏,第一次进入新造车时代以“团灭”告终。


其实这个富裕的省份并非天生与汽车工业“八字不合”。早在1958年,位于南京的“南汽”就成功地制造出我国第一辆轻型载货汽车,国家将其命名为“跃进”,同时批准成立南京汽车制造厂。


只不过,2007年“南汽”与上汽集团整合,成为上汽的全资子公司,江苏省汽车工业的“长子”,从此跟了邻居上海的姓。


新能源时代,江苏似乎再次看到了机遇。拜腾、博郡、赛麟、前途等品牌纷纷亮相,江苏像一个久旱逢甘露的“老实人”,为这些“女神”拿钱拿地。可结果并不遂人意,几年之后,江苏再次折戟造车领域。


“倒了庙堂,却肥了方丈”。赛麟创始人王晓麟涉嫌贪污巨额国资,博郡创始人黄希鸣“不回中国了”,拜腾CEO戴雷远避美国……


江苏,这个为新造车接盘的“老实人”,脸上似乎写满了金灿灿的大字——人傻,钱多,速来。


[·经济强省江苏的“汽车情结”·]


如果你用心观察生活,应该不难发现,“跃进”在同级别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种遍布大街小巷的轻卡,最早在江苏诞生。


“跃进”轻卡起源于1958年,那时新中国成立仅9年,一切百废待兴。当时,国内重型卡车已经有了“解放”,但这款车辆过于庞大,在一些道路上通过能力受限,国家亟需一款轻型载货卡车来支援生产建设。


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解放军华野特纵修理厂的头上。


这座光荣的军队修理厂成立于1947年鲁南战役爆发后。当年3月,华东野战军决定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特种纵队修理厂”,随军转战,人称“一担挑”工厂。


这是全军乃至全国的第一家汽车修理厂。


当时,华野从华东军工部八厂抽调了37人、4台设备和一些简易工具,任务是收集重型战利品,修配汽车、装甲车、大小炮等装备,为解放战争服务。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军光复南京后,华野特纵修理厂便落户南京,成为了江苏省汽车工业的开端。


1958年3月10日,不负党和国家的委托,中国第一辆轻卡“跃进130”下线。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跃进130的诞生打破了我国汽车行业“缺轻少重”的局面,由此诞生了属于中国人的轻卡行业。


在外形与设计上,跃进130轻卡模仿的是苏联Gaz51,走了一条相对稳妥的路线。为了纪念中国第一辆轻卡下线,国家还专门发行了纪念币。以后的日子里,跃进轻卡全国年产量虽然不到2万辆,但是为国民经济做出了巨大的贡献,20多年里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况。


跃进牌轻型载货卡车诞生后,南京汽车制造厂也由此成立。


南汽的诸多知名产品,至今令人耳熟能详——


跃进(参数|图片)、依维柯等车型为国民经济的发展和繁荣作出了积极的贡献。而2005年,南汽更是成功收购了英国MG罗孚公司和动力总成公司的资产,江苏省汽车工业来到了高光时刻。


罗孚公司在当年有多高的成就,这里就不细表了。要知道,很多人痴迷的捷豹与路虎都出自这家公司。


而江苏省汽车工业的辉煌只持续了短短两年,在2007年12月26日上南合作成功签约后,这段光辉岁月戛然而止。经过资产整合,新南汽成为上海汽车的全资子公司。江苏最大的汽车集团从此易主上海,省内再无全国知名的整车集团,只有林立的汽车装配工厂。


开不上家乡品牌的车,这或许让很多江苏人感到难过。


广东比亚迪,吉林有一汽。上汽在上海,浙江有吉利。在论坛上,一位江苏老乡发出了“灵魂拷问”——“江苏省制造业发达,汽车零部件生产能力居全国首位,但眼下充其量也只能算作零部件配套加工集群地和整车装配工厂而已。有这么多优质的资源,但为何没有培养出像兄弟省份一样知名度高的汽车企业?”


这样的尴尬直到2015年左右,造车新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兴起。数十家新造车企业令人眼花缭乱,各地开启了汽车变革的竞争。各地政府心中有数,这个阶段谁能扶持起一家未来能领先全球的造车新势力,谁就能掌握下一个时代的金钥匙。


江苏的机会似乎来了。


[·三家造车新势力的局·]


进入2015年以来,一共有三家造车新势力进入到江苏省内。南京的拜腾汽车、博郡汽车,和如皋的赛麟汽车。


南京大家都很熟悉,而如皋是江苏省辖县级市,由南通市代管,位于南通、泰州、苏州三市交界处。这里风景如画,是世界六大长寿乡之一,更是2019全国营商环境百强县。


2015年,两位西装笔挺的中年人来到了这座城市。其中一位叫庞青年,是如皋政府的座上宾,其研发的氢燃料电池公交车将在三年后交付如皋;另一位叫王晓麟,原本是一名律师,后投身华尔街做起了金融,但心中熊熊燃烧着造车梦。


王晓麟刚从美国回来,正在为其拥有的威蒙工业集团找一个能够落脚的城市。威蒙工业集团旗下拥有的,正是赛麟汽车品牌。


庞青年加王晓麟,谁能拒绝这对组合呢?


《南通日报》这样记录当初庞青年、王晓麟与如皋的这段“佳话”——“2015年,威蒙工业集团决定在中国设立生产基地,采用赛麟的品牌和技术降级生产中高端SUV和轿车,预计年产值可超1000亿元。”


“作为威蒙集团的合作伙伴,来如皋投资创业的庞青年第一时间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如皋开发区相关负责人。最终,如皋以显著的区位优势、优越的产业基础和优质的服务,令举棋不定的威蒙集团吃下定心丸,赛麟汽车最终决定落子如皋。”


如皋宣布,将共同投资178亿建造汽车生产基地,全部建成后,将实现超过40万辆高性能整车的年产能。


在如皋政府以及社会各界的眼中,赛麟汽车是江苏省“十三五期间”重点项目,以及当时南通单体总投资最大的制造业项目。借青年汽车和赛麟汽车,如皋走上了一条“打造千亿级别新能源汽车产业园”的康庄大道。


如皋这边美滋滋地造起车来,省会南京更不含糊。


2018年6月11日,位于南京开发区红枫科技园的拜腾汽车全球总部正式启用。拜腾正式完成以南京为中心的全球运营布局。同一天,拜腾宣布完成B轮5亿美元融资,主要投资人中出现了江苏“一带一路”投资基金


江苏“一带一路”投资基金的出现,可以说和拜腾总部落户南京不无关联。这一基金是由江苏省财政厅、江苏省商务厅、江苏省苏豪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发起,2017年扩大到100亿人民币,2020年将达到300亿元人民币。新能源是这支基金的一个主投方向。


在以往的企业投资过程中,政府引导基金一现身,下一步就是企业总部迁址。“资本招商”果然有奇效,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拜腾会选择南京。


南京对拜腾的入驻期望甚高。南京日报曾以“三个最”这样的笔触讴歌双方的合作——“企业将汇集全球最优质的资源,吸引全球最优秀的人才,放眼全球最具潜力的市场,为南京集群发展绿色智能汽车产业、打造新能源汽车产业地标作出贡献。”


拜腾汽车联合创始人毕福康也仿佛化身“一心赞美中国的伏拉夫”,激动心情溢于言表——“2016年底,我与南京市领导进行第一次会谈,至今只有18个月,试制样车就已经下线。”


这样的速度,只有南京才能实现。” 毕福康夸赞道。


南京的另一家造车新势力博郡汽车,同样顺风顺水。


2017年,中科招商集团下属产业基金,和南京浦口经济开发区共同发起的总规模50亿元人民币的南京浦口新能源汽车产业基金,为博郡汽车提供了资金支持。这部分资金主要用于南京工厂的建设中。


与拜腾汽车相似,博郡汽车的胃口也很大,几乎“拳打大众,脚踢丰田”。公司成立不足9个月,却迅速投资100亿在南京建厂,并将长安60余人工程团队招致麾下,还平台化布局了4款整车产品。


南京开发区一位负责人如此评价博郡汽车在南京的发展:“将极大推动南京市打造全省第一、全国前三、全球有影响力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地标。”


南京有拜腾、博郡,如皋有赛麟。如果说其它省份是“个别押注”,那江苏就是“广撒网”。无论从气势上还是规模上,江苏似乎都将成为新能源时代的“天下共主”。


这盘新能源大棋,我江苏赢定了。


[·江苏惨遭“黑色六月”·]


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江苏新能源造车梦的破灭,始于一条小小微博。


一位名叫乔宇东的赛麟汽车法务人员,实名举报了赛麟汽车董事长王晓麟虚假技术出资,以及涉嫌贪污巨额国资的事实。他的检举信中,描绘了这样一个惊人的谎言:


王晓麟先是以200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了一家濒临倒闭的美国老牌超跑车企“Saleen”。之后在香港,买下了一个叫“Mycar”的专利。虽然“Mycar”名字起得挺别致,但实际上就是个“老头乐”,在香港被禁止驶入车道。


2016年1月26日,一家评估公司万隆,对"积泰·


迈迈(参数|图片)MyCar"车型及赛麟纯电动、油电混合、内燃机3款B级SUV车型进行估值,作为进行国内合资谈判的参考,而这次评估值高达66亿元。


而王晓麟买下这款“老头乐”的专利,仅仅花了7000万元人民币。这是真正的一本万利,仅次于庞青年的“南阳水氢车”。


万隆评估出具的这份66亿元的报告,使得王晓麟没有付出一分现金即取得了赛麟汽车中国的控股权,而南通嘉禾则先期以货币出资的方式,出资了33.4187亿元,并负担了赛麟全部日常运营和工厂基建费用。


南通嘉禾的背后则是如皋市人民政府,代表当地政府实际出资。因此乔宇东质疑国资出现巨额流失。


在信中,乔宇东还列举了一个事实。“在南通嘉禾总计已提供资金66亿元,而王晓麟没有出资一分钱的情况下,国有资产出资人职责的履行在赛麟公司却因王晓麟的极力阻挠而根本无法开展,王晓麟甚至不允许国有股东南通嘉禾任免江苏赛麟一名高管。”


拿了66个亿,却连“女神”今天穿哪条裙子都无法左右,憋屈不?


检举信挂在网上没多久,就传来了南通查封赛麟汽车的消息。南通嘉禾将动用自有资金解决赛麟汽车离职员工的善后问题,而事主王晓麟则“因疫情原因无法归国”。


公元2020年6月,赛麟汽车卒于江苏如皋。


历史不会重复上演,但总是有惊人的巧合。就在乔宇东举报赛麟的当天,拜腾汽车再次向南京市政府旗下投资公司出质了股权,出质金额为17.85亿元。如果从2019年11月算起,拜腾已经进行了累计超过25亿元的股权出质。


出质股权的同时,联合创始人毕福康出走商用电动汽车企业 ICONIQ(艾康尼克)。另一面,拜腾更是因“未能按期支付”被一汽


夏(参数|图片)利的一纸公告爆出资金链存在问题。在此期间,“拜腾裁员”消息的不胫而走,也将其向深渊狠狠推了一把。


拜腾汽车CEO戴雷虽然开会表示“都挺好”,“C轮5亿美元融资这就到位”。但纸包不住火,烧光了84亿元后,拜腾终于走到了南京市政府都救不回的地步。


6月29日,拜腾汽车CEO戴雷组织召开了中国区全体员工电话沟通会,宣布自7月1日起暂停公司在中国内地的业务运营。在停工停产期间,大部分中国区员工将待岗,仅有小部分员工留岗值守,维持公司最基本的职能运转。


毕福康的“把40%左右的研发资源转移到南京,未来汽车底盘设计、车联网相关技术、用户交互界面设计开发等都将放在南京”等承诺随风飘散,拜腾留给南京的只有无尽的头痛,以及几乎无法追回的国有投资。


至于戴雷,依旧坐着头等舱回到美国,照例开了一支最好的红酒,发出了那封决定拜腾生死的邮件。


公元2020年7月1日,拜腾汽车卒于江苏南京。


同样位于南京的博郡,也走上了拜腾的老路。6月28日晚上9点多,400多名博郡员工在公司微信群里,收到了老板黄希鸣的一则内部声明。在声明中,黄希鸣坦承,博郡“未能进入新能源产业的下半场竞争”。这意味着,博郡也要凉了。


其实早在6月15日,博郡汽车就已经发布人力资源通告称,“因资金问题,公司即日起全员待岗”。同时,外界网传黄希鸣已经利用另一个身份顺利“返回美国”。


博郡汽车垮掉的原因也很简单——资金链断裂。博郡曾与天津一汽夏利成立合资公司计划投产


iV6(参数|图片),但双方合资并不顺利。又遭遇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原计划今年一季度交付的iV6至今无果。


此外,博郡汽车自2019年6月份融资25亿元之后,再无融资进展,这是其垮掉的根本。


在收到了黄老板的内部信后,博郡员工们开始了守望。他们要求的不多,能把欠的工资结了就行。毕竟,成年人从来不是为自己打工,家中还有耄耋的父母,待哺的孩子。


公元2020年6月28日,博郡汽车卒于江苏南京。


[·急于求成 治不了地方政府的焦虑症·]


江苏三大造车新势力从“开门融资”到“倒闭清算”,国资投了近百亿人民币。但尴尬的是,这三个品牌加起来,最终共计卖了不到100辆车。


这事儿该怨谁呢?


有一说一,博郡与拜腾,这两者明显属于经营不善。南京市政府只负责将其引进,经营上的事还得企业自己做主,但这两家折腾数年导致的国有投资与土地流失则是实打实的。


人不可能两次绊倒在同一个地方,如果真的绊倒两次,要想想自己有没有过错。


而如皋就明显不同了。王晓麟在去如皋之前,其实还先去过鄂尔多斯与长沙, 2011年王晓麟曾对外宣称将在鄂尔多斯生产新能源汽车,设计产能60万辆,号称总投资200亿元人民币。当时拿出的车型也是低速电动汽车(迈迈)。不过,尴尬的是,这一项目只经历了奠基便突然结束,营业时长仅为半年。


而2014年9月,长沙金洲新区也表示与美国威蒙积泰汽车公司达成框架协议,计划建设汽车生产基地,预计总投资达到260亿元。但长沙项目再成有头无尾的项目,此后再也没有该项目的新信息。


之后的剧情,就是2015年开始我们耳熟能详的“如皋故事”了。鄂尔多斯与长沙都没上的当,让如皋踩了个正着。


经过这三家造车新势力的“祸害”,江苏省被拿走的资金以及土地价值早已超过百亿,虽然这些钱对富裕的江苏来说,勉强算是可以接受的“学费”,但这些企业的员工还需要风里来雨里去,修改简历到夜半三更,顺便刷刷微博看看自己维权进度如何。


话说回来,南通嘉禾正在动用自有资金解决赛麟遗留的问题,这已经是国资股东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了,我们不应苛求更多。


只不过,随着新能源时代的进一步洗牌,新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时,应该少一些焦虑,多一些稳重;少一分毛躁,多一分思考。江苏惨痛代价在前,“急于求成”治不好地方政府在变革期的“焦虑症”。


否则,又会应验那句流传已久的古训: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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